- 浙江曲速二次運作 旋極信息投資AI芯片迷霧重重
- 2023年11月17日 來源：中國證券報
提要：科創板某頭部芯片公司研發總監很委婉地向記者表示：“GPU門檻比較高，像我們這種體量的公司還支撐不了一個主流GPU芯片開發。盡管我們做了快30年芯片，有自己的VPU產品，但沒有自己的GPU產品。國內能夠量產GPU芯片的寥寥無幾，比較知名的有壁仞科技、摩爾線程。”
日前，旋極信息公告披露，公司與浙江曲速科技有限公司(簡稱“浙江曲速”)及原股東簽訂投資協議，以1億元通過增資方式取得浙江曲速3.23%股權，并與戴斌簽訂了股權轉讓協議，以2億元取得浙江曲速10%股權；公司與浙江曲速方面約定2025年6月30日前在現有VPU芯片基礎上完成AI大模型推理芯片的上市銷售等對賭條款。
其實，早在2021年8月，浙江曲速就與好利來(現股票簡稱“好利科技”)基于VPU芯片量產經驗開發GPU和ADAS等AI芯片產品進行了一系列資本運作，好利科技的股價也跟隨資本運作節奏逆勢上漲，累計漲幅近90%。
中國證券報記者注意到，在先后與兩家上市公司進行資本運作的過程中，唱主角的浙江曲速都是基于其現有VPU芯片業務，將其正在研發的AI芯片應用領域從當初熱門的數據中心GPU芯片和智能駕駛ADAS芯片，切換到當前熱門的GPT大模型GPU芯片。在好利科技“敗退”之后，旋極信息此番介入資本運作，究竟是慧眼識珠還是故技重施？
接盤俠：慧眼識珠還是故技重施
日前，旋極信息公告稱，使用自籌資金1億元對浙江曲速進行增資取得其3.23%股權。公司隨后披露，使用2億元向戴斌購買浙江曲速10%股權，戴斌為浙江曲速實際控制人。上述交易完成后，公司將持有浙江曲速13.23%股權。
上述公告披露，浙江曲速主要從事類GPU芯片(VPU芯片)、AI計算芯片、加速卡的研發、設計及銷售，產品主要適用于AI計算和視頻處理，對賭條件為2025年6月30日前完成下一代AI大模型推理芯片的上市銷售。
中國證券報記者注意到，好利科技2021年8月曾籌劃收購浙江曲速不低于51%股權。彼時，對浙江曲速的表述為“主要產品與服務為類GPU芯片(VPU)、GPGPU芯片及車載視覺處理芯片的研發銷售工作，主要應用于網絡安全監測、數據中心服務器以及自動駕駛識別領域”。
2022年5月，好利科技與浙江曲速約定變更投資條款，由浙江曲速新設全資子公司合肥曲速超維集成電路有限公司(簡稱“合肥曲速”)，將其視頻加速卡商用市場以及VPU芯片商用市場、GPU芯片、ADAS芯片(簡稱“核心領域”)的相關業務、知識產權全部注入合肥曲速，并將其核心領域及業務所涉核心人員的勞動關系全部轉移至合肥曲速，并書面承諾未來不再從事與核心領域相關的業務；好利科技則將其所投資主體由浙江曲速變更為合肥曲速，以10020萬元的交易對價通過股權轉讓和增資持有合肥曲速50.05%的股權，使其變更為公司控股子公司。
然而，在對賭約定兩年內完成GPU芯片和ADAS芯片等新型產品量產時間將近過半的背景下，好利科技2023年3月以降低投資風險為由宣布將其持有的合肥曲速股權由50.05%降為18.23%。
緊接著的卻是，旋極信息2023年4月中旬開始接觸浙江曲速，并于9月底宣布盡職調查后擬投資3億元的安排。
針對上述兩家上市公司先后投資浙江曲速，中國證券報記者致電好利科技了解情況，該公司證券部工作人員表示，目前來看研發進展不及預期，所以對合肥曲速的股權進行了減持。由于旋極信息盡調和擬投資的主體不同，不清楚他們的具體情況。
需要補充的是，好利科技2022年6月還向合肥曲速方面開出“三年內累計融資不低于12億元且以投前估值超過60億元或120億元的價格完成的融資金額不低于9億元”等股權激勵條件。
天眼查顯示，合肥曲速2022年7月以來沒有獲得任何新的融資。而根據旋極信息披露，浙江曲速成立之初僅獲得3筆累計1.25億元的外部融資，2021年5月以來沒有獲得任何新的融資。
對于上述問題，好利科技方面向記者承認，合肥曲速研發進展及融資情況都不太理想，沒有達到公司的預期。
當記者追問兩家上市公司是否都是針對浙江曲速的GPU芯片進行投資，該工作人員表示，好利科技當初看中的是浙江曲速在現有的VPU芯片量產經驗基礎上，通過新設合肥曲速開發數據中心領域的GPU芯片和智能駕駛領域的ADAS芯片。而旋極信息投資是在浙江曲速現有VPU芯片的基礎上開發AI算力領域的GPU芯片，二者的研發方向是兩個不同應用領域。
根據旋極信息披露，浙江曲速2022年經審計的營業收入為14437.72萬元，凈利潤為7371.28萬元。
但是，好利科技2023年3月披露的數據顯示，合肥曲速2022年1-12月未經審計的營業收入僅為47.17萬元，凈利潤為-271.43萬元。
在回復深交所關注函的質疑時，旋極信息解釋稱，浙江曲速2022年業績是由其第一代14nm制程的視頻處理芯片Hawkeye1(VPU 01)量產并實現全年銷售所貢獻，凈利潤還包含股權轉讓投資收益4901.60萬元。但其自始至終未提及浙江曲速與好利科技之間所發生的一系列資本運作。
對此，一位在多家上市公司擔任獨立董事的資深財務專家向記者表示，考慮到浙江曲速2022年5月將其VPU等原有核心領域的業務、資產和人員全部注入合肥曲速，那么第一款量產的VPU芯片2022年所貢獻的業績主要體現在合肥曲速，并且浙江曲速僅持有合肥曲速44.96%的股權，旋極信息所披露的業績數據明顯存在悖論。
對此，好利科技方面向記者表示：“目前，(浙江曲速)有訂單量產的就是VPU芯片這個部分，我們當時投資的時候GPU芯片和ADAS芯片都還在研發之中。”
對于上述財務數據所出現的重大差異，好利科技方面解釋稱：“合肥曲速2022年5月份才成立，業務、資產和人員都是2022年下半年才做一些轉移和交接，浙江曲速VPU芯片業務前期的訂單可能不是在合肥曲速產生的。”
對于記者提出的種種疑問，旋極信息證券部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還需要進一步了解，具體情況不太清楚。但她最后補充：“他們的核心業務和人員都還在浙江曲速，并沒有剝離過去。據我所知，合肥曲速好像并沒有什么核心業務。當然，這只是我簡單了解的情況。”
對于上述說法，好利科技方面則向記者表示：“我們當時說的是商用這塊業務，但實際上商用部分可能不是特別多。我們投的時候更多是看重其往GPU和ADAS芯片方向研發。當然，他們這部分研發布局并沒有達到我們的預期。不清楚旋極信息與他們是怎么談的。我們當時看中的是他們原先的技術、未來研發的可能性。當時，專利方面是浙江曲速授權給合肥曲速獨家使用，過戶比較麻煩。”
資本幻術：29人、2年、GPU芯片
中國證券報記者調查發現，基于現有VPU芯片業務資產的二次運作，浙江曲速AI芯片業務的關鍵財務數據卻前后不一、差距甚大，疑似為“PPT式”的芯片研發。
對于浙江曲速的具體背景，旋極信息披露稱，目前浙江曲速的主要業務分為三大類：類GPU芯片、GPGPU芯片以及針對大模型應用的GPT芯片。其中，類GPU芯片目前已經量產，主要客戶為系統集成商以及數據中心等；GPGPU芯片以及GPT芯片仍處于研發階段。
值得注意的是，在先后與好利科技、旋極信息簽署的對賭協議中，浙江曲速曾分別承諾“兩年內(即2024年5月前)完成新型芯片的量產”“2025年6月30日之前完成新產品的正式上市銷售”。
在上述兩次對賭中，“新型芯片”為數據中心GPU芯片和智能駕駛領域ADAS芯片；“新產品”為“將采用14nm以下更先進制程工藝，配備512GB HBM高帶寬內存，帶寬1600GB/s，支持1300億參數大模型高效推理的下一代AI大模型推理芯片”。
此前記者獲得的一份PPT資料顯示，浙江曲速GPU在研芯片技術參數為采用7nm和14nm兩種工藝，像素填充率、紋理填充率和峰值計算力等關鍵指標均優于英偉達(NVIDIA)Geforce GTX 1080芯片。
在上述資料中，“曲速GPU研發進展規劃及研發團隊介紹”披露，其始于2021年3月的GPU芯片研發進程包括微架構、軟件系統基礎流程和板卡設計等步驟，計劃于2023年6月完成最終的芯片系統功能集成及測試。
科創板某頭部芯片公司研發總監很委婉地向記者表示：“GPU門檻比較高，像我們這種體量的公司還支撐不了一個主流GPU芯片開發。盡管我們做了快30年芯片，有自己的VPU產品，但沒有自己的GPU產品。國內能夠量產GPU芯片的寥寥無幾，比較知名的有壁仞科技、摩爾線程。”
上述研發總監補充說：“至于14nm以下的先進制程工藝也并非易事，代表著國內芯片領域最高水平的A股芯片公司中，瑞芯微目前做到8nm，晶晨股份為12nm，全志科技和富瀚微還在22nm，非上市公司更不用說了。”
在好利科技主導的資本運作過程中，浙江曲速GPU產品研發PPT資料披露，其核心技術團隊包括GPU架構師、AI和算法技術、圖形軟件技術和GPU系統技術及SoC&應用軟件技術5位技術領頭人。但這些關鍵角色都沒有出現在旋極信息所披露的核心技術人員名單中。
記者進一步調查發現，在旋極信息所披露的浙江曲速5位主要核心人員中，核心技術團隊背景迷霧重重。
其中，創始人戴斌早年曾從事通訊產品的市場銷售業務，2012年以來陸續設立或參與設立的近10家公司幾乎都已經注銷，業務涵蓋通訊產品、網游和隨身wifi等領域，沒有任何芯片研發背景；技術總監孟海波的履歷顯示，其僅有一年多的國內通用處理器(CPU)廠商芯片設計經驗；產品總監、大模型推理芯片軟件負責人和驗證負責人則更為離奇，2021年至2023年居然都是VIVO手機等其他公司員工。
2022年報的社保參保人數還顯示，浙江曲速母公司僅為8人，參股子公司合肥曲速僅為1人。而浙江曲速在諸暨、宜賓、綿陽和上海四地的全資子公司社保參保人數均為0，浙江曲速北京和上海的兩家分公司分別為15人和5人，即社保參保總人數僅為29人。可供參考的是，在國內GPU芯片研發領域，壁仞科技和摩爾線程的社保參保總人數分別高達800多人和500多人。
再從專利方面來看，截至目前，在浙江曲速已取得的13項專利中，12項為外購，僅有1項原始取得的發明專利。但記者調查發現，僅有的1項原始取得的專利，發明人來自龍芯中科。而壁仞科技和摩爾線程的專利數量都超過400項。
為了證明其具備開發AI大芯片的技術能力，浙江曲速宣稱，其此前順利開發出單芯片面積超過800平方毫米的14nm制程VPU芯片Hawkeye1。
對此，上海某芯片研發工程師向記者表示：“目前A股公司很少有用面積來評價自身芯片技術能力。芯片面積直接跟成本掛鉤，面積越小、成本越低。所以，芯片公司的一個主要努力方向是把面積做小來降低成本。最佳選擇是面積越小、功能越齊全、性能越好。單純面積大，有可能是功能復雜、性能高，也有可能是根本就做不好。”
根據第三方招聘網站的信息，浙江曲速的公司地址有兩個：上海市徐匯區漕河涇中心A1505(地址1)和上海市徐匯區遠中 產業園5號樓503(地址2)。
然而，百度地圖標注的地址1為珠海某芯片公司上海辦事處，天眼查則顯示為某餐飲公司2022年1月以來的登記住所。
10月30日，中國證券報記者實地調查發現，地址1的樓層指引顯示1505為“曲速科技(上海)有限公司”，實際辦公場地僅有二三十平方米，僅有幾個人的工位。
地址2實際是一家外資背景的海事工程公司，這家海事工程公司已經搬來至少一年時間。前臺工作人員稱，沒有聽說過浙江曲速。
針對上述種種疑問，記者多次致電浙江曲速，但該公司登記的聯系電話始終無人接聽；記者致電合肥曲速登記的聯系電話，但電話長時間無人接聽后被突然掛斷，提示音為“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中國證券報記者王可對此文亦有重大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