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烤”紅的淄博：能否借勢走出城市轉型新路
- 2023年04月20日 來源：澎湃新聞
提要：魏翔認為，大學生群體恰恰是現在這波城市爭奪戰中，每個城市都在關注的焦點，因此淄博政府很愿意借助這次燒烤經濟所帶來的城市治理提升。“年輕人愿意去的城市不光是一座活力城市，這一代年輕人還希望到一座宜居的、可生活的城市，需要這座城市有一定的文脈和人文。
曾被視為工業老城的山東淄博，最近“搖身一變”，成了門庭若市的新晉燒烤之城，且熱度只增不減。
3月8日，“大學生組團坐高鐵去淄博擼串”登上抖音同城熱搜。彼時，淄博燒烤的“名聲”尚未全民皆知。
但隨著大學生在社交平臺接連上傳“擼串”視頻，多位短視頻博主前往當地體驗燒烤，淄博有關政府部門抓住熱點快速響應，推出21條“淄博燒烤”定制公交路線、開通“燒烤專列”、發布燒烤地圖、籌辦燒烤節等，淄博燒烤很快火遍全國。
一位淄博當地人士向澎湃新聞表示，今年“五一”期間，淄博中心城區張店區以及臨淄、淄川等區的絕大部分酒店、民宿已很難在各大旅游APP上預訂到。
為什么一座“老工業”城市可以另辟蹊徑成為新晉燒烤“頂流”？借助網絡走紅的“網紅”城市近年層出不窮，但往往一哄而上、一擁而散，淄博能否借助燒烤熱走出工業城市轉型新出路？
老工業城市的煙火氣
淄博燒烤在網絡走紅后，不少網友打趣道，“上次淄博這么熱鬧，還是在齊國的時候。”
淄博是齊文化的發源地，齊國故都臨淄正坐落于淄博市內。淄博市位于山東省中部，南依泰沂山麓，北瀕九曲黃河，西鄰省會濟南，東接濰坊、青島，轄內有張店、淄川、博山、周村、臨淄5個區，桓臺、高青、沂源3個縣和淄博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淄博經濟開發區、文昌湖省級旅游度假區3個功能區，常住人口470余萬人。
淄博當地人對于家鄉的早年認識往往離不開“工業”“煤礦”兩個詞。追溯淄博的歷史，1945年8月淄博特區成立，此為淄博成為政區名稱之始，幾經撤銷后再次成立；1949年7月成立淄博工礦特區，1950年5月成立淄博專區，1953年改為淄博工礦特區，1955年3月，設立省轄淄博市。從“工礦特區”之名便可看出淄博是一座名副其實的老工業城市，因此淄博以燒烤在全國聞名是令一些當地人都意想不到的。
“大家非常驚訝的是燒烤能變成一座城市的標簽，而且這次燒烤‘出圈’既不出在新疆，也沒出現在大家喜歡吃串串的四川。出現在淄博，這確實是很偶然的。”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研究員魏翔向澎湃新聞分析稱，從供給和需求上來看，需求是多變的、不可控的，因此政府有時很難捕捉到大學生或者年輕人群體敏感多變的需求，比如他們現在可能愿意到一個“小眾”城市去體驗煙火生活。
魏翔認為，疫情后旅游的復蘇會往哪條路走，是都市休閑，還是景點觀光，是休閑度假，還是露營，這些實質上不是專家、學者和政府能夠預測出來的。“這是一個市場摸索的過程，摸索到哪個城市、哪個業態，確實是有偶然性的。”
“爆火”前的預熱
淄博燒烤的“出圈”既有偶然因素，又有必然因素。
“淄博燒烤最近兩個月一直沒熄滅過熱度，確實存在一些必然性。它有一個預熱的過程，并非空穴來風。”魏翔說道。
事實上，這并非淄博燒烤首次在網絡走紅。
“去年淄博燒烤就火過，當時大部分是山東省內的人來淄博吃燒烤。”一位淄博當地人向澎湃新聞說道，“更早之前的2020年淄博麥田音樂節，薛之謙曾在音樂節上提及自己在當地吃燒烤，也引來了一波粉絲熱度。音樂節散場后，附近的燒烤店都是粉絲，人滿為患。”
前述當地人還表示，自己從小喜歡吃燒烤，家鄉的燒烤既實惠又好吃。“淄博的燒烤是‘無煙’的，并且是自己在烤爐上烤著東西吃。”
淄博的無煙燒烤，顧名思義，較傳統燒烤減少了大量油煙排放，大多使用的是無煙烤爐、無煙木炭，加之2015年淄博市要求露天燒烤“三進”(進店、進院、進場)經營、開啟規范管理，才讓淄博燒烤有序發展至今。
據淄博日報社報道，2015年至2022年間，淄博全市年均新增燒烤企業超過331家。其中2022年新增燒烤企業476家，比平均水平高出了100多家。
多部門聯動推出“燒烤專列”“燒烤節”
淄博燒烤在網絡上以“病毒式”傳播速度傳開的同時，淄博政府部門的響應也非常迅速。由淄博燒烤帶來的住宿、餐飲、交通運輸等行業需求量大幅增加，同時也存在人群密集、消防安全、市場價格不穩定等多重隱患。
3月10日，淄博市政府新聞辦公室組織召開新聞發布會，提及對途經燒烤店的常規線路進行重新摸排，主城區42條常規公交線路覆蓋33家燒烤店，并專門新增21條定制專線。同時，擬于五一前后舉辦淄博燒烤節，集中展示淄博燒烤名店、特色品種，輔以演出、啤酒展銷等多種方式，為市民提供優質燒烤產品。此外，擬定3月-11月為“淄博燒烤季”，打通“吃住行游購娛”各要素環節，推出一批“淄博燒烤+”特色文旅主題產品。
3月31日，高鐵“燒烤專列”開通。4月上旬，為了方便游客打卡八大局市場，淄博政府東一路封閉開展72小時晝夜施工改造。
4月14日，淄博市燒烤協會揭牌，協會燒烤地圖正式上線。期間，淄博市消防救援支隊切實做好“燒烤季”期間消防安保工作，并通過“消防密盒”打卡淄博八大局、燒烤店各大網紅地，創新消防宣傳教育。
4月16日，淄博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市場監督管理局聯合發布《關于規范經營者價格行為提醒告誡書》，以營造全市良好消費環境，進一步規范市場價格秩序，維護消費者合法價格權益。
從公交、高鐵、道路到消防、文旅、市場監管等多個部門迅速聯動，不僅營造了淄博“好客”的積極形象，也給網友留下了治理有序的城市印象。
“淄博燒烤整個事件發生到現在，有一個逐漸發展的過程，最初是在民間的短視頻上傳播，然后是政府、企業以及當地治理的跟進。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只是這個過程在很短時間內發生，體現了市場和政府對這一次消費熱點的快速反應。”魏翔表示，淄博燒烤走紅的必然性從短期來看，旅游超預期的恢復，即井噴式的復蘇，提供了短期支撐；從長期來看，實際上它背后也許呼應的是一座內陸城市轉型的議題。
魏翔認為，作為一個老工業城市，淄博的轉型一直在探索中，確實也碰到過不少困難，走了不少彎路。“這一次，淄博尋找到了一個消費熱點或契機來做自己的內生消費，從外生的招商引資、外來的工業注入到內生消費的轉換，我認為淄博是希望抓住這樣的機會。如果淄博能做到這樣的轉型，實質上是給我們提供了可借鑒的范例。這種長短期的必然性，使我們會進一步去觀察淄博燒烤背后所引發的城市經濟變遷。”
燒烤作為“引線”，引出城市轉型新出路
燒烤作為引爆點，讓淄博這座城市短時間火遍全國，甚至有外國人到當地一探究竟。也有網友驚喜地發現，在體驗感十足的燒烤背后，淄博這座城市有著深厚的人文底蘊與歷史積淀。
澎湃新聞注意到，燒烤帶動的不僅是餐飲、住店等消費，也讓淄博市博物館“熱”度升溫。淄博的古代文明源遠流長，在淄博市博物館中，《古代淄博》歷史陳列以歷史發展進程為脈絡，以淄博地區出土的考古資料和文獻資料為依據，分遠古時期、齊國歷史時期、秦漢時期、魏晉南北朝至元時期、明清時期五個部分，客觀系統地反映淄博地區自有人類開始到清王朝結束這一漫長的歷史進程中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各個方面的進步與發展。
魏翔注意到，這次對淄博燒烤的報道不僅像原來那樣僅在報道消費熱點，很多是在挖掘淄博燒烤的歷史。比如淄博日報社報道稱，被列入2022年全國十大考古發現終評名單的臨淄趙家徐堯遺址，便發現了距今約13000年的燒烤食物遺存。“實際上它是一種人文的體現，要想把燒烤經濟變成一次人文城市的提升，是需要找到和燒烤相關的一些人文經濟的出發點。所以作為一個重工業城市，淄博在轉型的過程中不是要往消費城市轉型，而是要往人文城市，但它的抓手可能是消費。”
魏翔指出，實際上中國城市的轉變經歷了兩波大的浪潮，一個是原來的資源城市向經濟城市的轉換，比如成都、南京，特別是昆山、蘇州這類經濟城市的崛起，但未來一波會隨著經濟而放緩從而出現新勢頭。從國際經驗上來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需要經濟高質量發展，這個過程中會助推第二波城市發展浪潮即經濟城市向人文城市進發。
提升城市治理，從消費走向人文
淄博燒烤消費背后是否有可持續的人文支撐，使人文變成人才集聚的核心或要點，這或許是淄博在城市爭奪戰中“出圈”的關鍵點。
魏翔認為，大學生群體恰恰是現在這波城市爭奪戰中，每個城市都在關注的焦點，因此淄博政府很愿意借助這次燒烤經濟所帶來的城市治理提升。“年輕人愿意去的城市不光是一座活力城市，這一代年輕人還希望到一座宜居的、可生活的城市，需要這座城市有一定的文脈和人文。”
事實上，近年隨著短視頻風口興起，網紅城市層出不窮，但往往呈現出“一哄而上、一擁而散”的現象。比如，電影《你好,李煥英》湖北襄陽取景地在電影熱映期間成為“網紅”，但隨著電影熱度冷卻，曾經的網紅地也逐漸冷清。
魏翔表示，網紅城市作為注意力經濟城市，其優勢是大家能夠迅速通過事件關注到一座城市，但網紅城市如何“長紅”不僅是提高服務質量這類淺表性問題，更重要的是城市治理能夠跟上營商環境，通過風口事件讓大家對這座城市具有信心。
“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淄博政府做對了一件事，就是部門聯動。所有的委辦局都跟進，市政府從城市形象宏觀上來作宣傳，而非把立足點僅限在文旅。我們知道之前的文旅熱點很容易就冷下去，而且效果沒有持續性，是因為僅把它當成文旅事件來做。”魏翔認為，淄博還是希望通過這一次消費熱點的培育，使大家更好認識到淄博的營商環境、人文特征、宜居性來吸引人才，這些軟吸引力比出臺優惠政策更有持續性，更有助于加速城市新舊動能的轉換。
